余樂目光如電,掃過城墻。忽然,他看到那城樓之上,竟是黑壓壓擠滿了人!定睛細(xì)看——我的天!哪里是兵?分明是全城的老幼婦孺!只見他們個(gè)個(gè)面無人色,瑟瑟發(fā)抖,互相緊挨著縮在一處,顯是被人硬生生趕上城頭的!
余樂心頭如遭重錘一擊,登時(shí)明白了守軍的歹毒算計(jì):“好狠的心腸!竟把滿城百姓趕上城樓,想用這活人壘成的肉墻,來?yè)跷仪姷牡稑!?br>
他死死盯著城樓上的慘狀,眼中怒火直燒,又混雜著萬般不忍。這些該死的賊寇,簡(jiǎn)直是喪心病狂,全不把人命當(dāng)回事!打仗廝殺本是常事,可豈能拿無辜百姓的性命來填壕溝?此等惡行,天理難容!
……
呂陵城中,劉敏殘部早已結(jié)成困獸之陣!乾軍鐵流壓境,危如累卵的窒息感彌漫在每一塊墻磚之間!?面對(duì)余樂麾下那鋪天蓋地的鋒芒,這伙自知末路將至的亡命徒,真能守住這搖搖欲墜的最后壁壘嗎?
呂陵縣——這座扼鎖蜀州城北方的命門!此刻正被毀滅的陰影徹底籠罩!
坐鎮(zhèn)此地的,是劉敏麾下以兇悍聞名的振威將軍趙武!?乾軍南下,鐵流滾滾,挾新勝之威,兵甲耀日,火器如林,鋒芒所指,幾欲撕天裂地!趙武和他麾下的殘兵比誰都清楚:所謂倚仗的天險(xiǎn),不過是窮途末路前最后的墳場(chǎng)!弟兄們手中,僅有那幾桿老舊的弓箭、弩機(jī),零星幾支射程堪憂的火銃土銃……這點(diǎn)微末家當(dāng),在乾軍那鋪天蓋地的鋼鐵怒潮面前,豈止是螳臂當(dāng)車?簡(jiǎn)直是蚍蜉撼樹!
劉敏對(duì)此洞若觀火!絕望之下,一道冰冷徹骨、喪盡天良的軍令飛抵呂陵:
“驅(qū)全城婦孺老幼登城——以活人為障,以血肉為墻!務(wù)必將乾軍鐵蹄,絆在這血泊泥潭之中!”?對(duì)他而言,這已非戰(zhàn)術(shù),而是輸紅眼的賭徒,最后押上全部血肉籌碼的瘋狂!是絕境中,飲鴆止渴的無奈掙扎!
趙武,這兇戾的屠夫,成了這道血令最忠實(shí)的執(zhí)行者!
一聲凄厲的號(hào)角撕破長(zhǎng)空!千萬黎民,如同待宰的牲口,被刀槍棍棒驅(qū)趕著,哭嚎震天,踉蹌著涌向那冰冷的死亡高墻!?骨肉之軀被粗暴地推搡、擠壓,直至毫無遮攔地暴露在箭垛垛口之前——他們的身體,成了守城者眼中,唯一能稍稍阻擋片刻的“沙包”與“盾牌”!
……
余樂眸中寒光一閃,如刀鋒劃過鐵石!
他手臂倏然抬起,戟指對(duì)面山坡——
“炮隊(duì)!移陣彼坡!方位:呂陵城闕!三刻之內(nèi)——虎尊炮陣,給本帥一字‘釘’死在那里!”
令出如山!
沉重的炮輪碾過泥濘山坡,牽引的騾馬粗重地喘著白氣,士兵們吼著號(hào)子奮力推拉!一門門黑沉沉的虎尊巨炮,如同被喚醒的遠(yuǎn)古兇獸,被迅速調(diào)整陣列,粗壯的炮管緩緩揚(yáng)起,冰冷地指向遠(yuǎn)方那座顫抖的孤城!炮口密密麻麻,森然排列,死亡的氣息在山坡上無聲蔓延!
余樂的目光掃過麾下諸將,聲音冷冽如寒潭碎冰:
“唐鵬!”
“末將在!”一員驍將應(yīng)聲踏前,甲葉鏗鏘!
“率你本部銳士——破城先鋒!城破之后,凡持頑抗者,立斬不赦!”
“其余各部!”?余樂的眼神掃過陣列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,“即刻封鎖四門要道!縱有蚊蠅,亦不得遁逃!此令——違者,軍法從事!”
命令下達(dá)的瞬間,山坡上的炮陣已蓄滿了死亡的沉默!
驀地——
“轟——!。。。。
第一聲炮響,撕裂了天地!
緊隨其后,是如同連綿不絕的滅世驚雷,瘋狂炸響!赤紅的炮焰瞬間吞噬了山坡,濃煙翻騰!炮彈挾著刺耳的死亡尖嘯,如同憤怒的流星火雨,狠狠砸向呂陵城!城墻在轟鳴中痛苦呻吟,磚石崩裂,煙塵沖天而起!
炮口噴吐著赤紅的死亡!炮彈挾著刺耳的尖嘯,如同天罰之錘,狠狠砸向呂陵那顫抖的城墻!每一次命中,都炸開漫天碎石齏粉!整段城墻都在痛苦的呻吟中篩糠般震顫!每一次地動(dòng)山搖的巨響,都是為劉敏敲響的喪鐘!
然而,城頭的趙武揮舞著佩劍,喉間迸發(fā)出野獸般的嘶嚎,全然無視身邊不斷被炮火撕碎的軀體!刀刃寒光閃閃,驅(qū)趕著崩潰的百姓,用他們溫?zé)岬难馊ヌ钛a(bǔ)那不斷擴(kuò)大的城墻缺口!百姓的哀泣、孩童的尖啼、老人絕望的跪求,混雜著硝煙的血腥氣,在城頭蒸騰成一鍋令人作嘔的人間慘獄!
城下,乾軍將士目睹此景,雙目赤紅!
憐憫在胸中翻涌,旋即化作焚天的怒焰!暴君的爪牙,竟敢如此荼毒蒼生!這份目睹同胞受難的切膚之痛,瞬間熔鑄成更堅(jiān)決、更狂暴的戰(zhàn)意——
破城!誅賊!救民于水火!
余樂勒馬于萬軍陣前,身形挺拔如松,目光穿透硝煙,灼灼如烈日熔金!
他看得分明——
城頭之上,是暴虐者驅(qū)趕著哀鴻般的百姓充當(dāng)血肉壁壘;城下之軍,是渴望復(fù)仇又于心不忍的正義之師。此戰(zhàn),早已超越了城池的得失,它拷問的是人心向背,是江山底色!是屠戮無辜以速勝,還是寧受其累,守一方生民?
“傳令!”?余樂的聲音斬釘截鐵,壓過隆隆炮聲,“炮隊(duì)——減裝藥,專轟垛口后賊兵集結(jié)點(diǎn)!” 手中令旗猛然揮下,動(dòng)作卻帶著千鈞之重!
剎那間,撼天動(dòng)地的炮火竟為之一緩!
不再是那毀滅性的覆蓋轟擊,密集的炮鳴陡然變得稀疏、精準(zhǔn)。呼嘯的炮彈如同長(zhǎng)了眼睛,避開那擠滿無辜者的城垛前沿,狠狠砸向城墻后方賊寇的藏兵處與箭樓!每一次爆炸,都激起賊寇的慘叫,卻最大程度地避開了那片血肉模糊的“人墻”。
陣中將士,皆感受到了主將那無聲的煎熬與如山般的決心!
余樂緊攥著令旗的指節(jié)已然發(fā)白,他的目光死死鎖住城頭那片絕望哭嚎的陰影地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