刁敏敏還在文鎮(zhèn)長家呢,石寬也不著急催文鎮(zhèn)長回去,聊了一會兒天,就自己溜達回家了。
走到文家大宅門樓前,他一轉(zhuǎn)身,又溜進去了。不能這么早回家,還得去方氏那兒說點事兒。
沿著那條青石板路,慢慢的往前走,時不時就有樹葉飄落下來,顯得有點凄涼。可不是嗎?以前這條路人來人往,現(xiàn)在一眼看到頭,也不見幾個人走動。
到了方氏院子門口,看見長庚和矮丙倆人背著包袱出來,神色還有點嚴肅。他覺得挺奇怪,就問:
“你們倆這是要干嘛去呀?”
長庚嘆了口氣,悲哀地說:
“回家嘍,給人家做牛做馬做了十幾年,今天終于可以回家嘍!
長庚和矮丙兩人也沒停,晃晃悠悠,拖著沉重的步子走了。石寬懶得去追,抬腿就進了院子。
方氏的院子,平時都是那駝背的段老七幫忙看著門,這會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。石寬走進去,靜悄悄的,一個下人都沒瞧見。
到了方氏住的東廂房,倒是看見珍婆子端著一盆水出來倒,他就問:
“婆子,我娘在不?”
“在呢,剛起來洗臉呢,你進去吧,我去給她把飯熱一熱!
珍婆子說完,邁著小碎步去了旁邊的廚房。
石寬就更奇怪了,這珍婆子年紀大了,以前在方氏家里沒什么活干,給方氏端洗臉水,那都是有專門的下人干的。可看剛才那樣子,好像就是珍婆子伺候的方氏啊。
他心里犯嘀咕,走進了東廂房里,看到方氏斜靠在一旁,沒精打采的。確實像是剛起床的樣子,他就輕聲問了一句:
“娘,你是不是不舒服啊?”
方氏有點心不在焉,石寬說話了,她才知道有人走進來,努力擠了一點笑容在臉上,疲憊的說道:
“我沒病,好著呢,你來了正好,我也正想下午去找你一下!
“找我?你有事嗎?”
聽方氏說話,確實不像生病的樣子,不過倒有點大病初愈的感覺,石寬心里更加的疑惑了。
方氏也不叫珍婆子進來給石寬倒茶,她自己也不想喝。她仰頭看了一下那些樓梁,傷感的說:
“看到這邊這個燕窩了沒有?”
順著方氏的目光,看到側(cè)邊墻上有一個燕窩,看著還蠻新的,卻是沒看到有燕子在里面。
方氏不等石寬回答,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:
“天氣漸漸轉(zhuǎn)涼,小燕子也已經(jīng)長大,它們在好幾天前就飛走了。我想我也是一只燕子,到了該走的季節(jié)。”
石寬突然就想起了前幾天和方氏說的那番話,明白方氏什么意思,心里也有些許的悲哀,緩緩問道:
“你想好去哪里了?”
“不用想,獨自一個人,哪里不可以去,飄到哪里,那就停在哪里!
方氏把目光從燕子窩收了回來,也就是石寬和她說那事的那天開始,短短幾天時間,她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,褲頭都松了,系那繩子時都系怕系不穩(wěn)。
“安平縣往北七八里,有座鏡竹山,山上有個小庵,清靜得很,只住有兩個老尼,自己開荒種地,自給自足,我覺得你可以到那去!
石寬冰冰冷冷,把在縣城里聽到的這些消息說了出來。
方氏精神稍稍一震,喃喃嘀咕道:
“鏡竹山?也好,也好,那我就到那去吧!
方氏是文賢鶯的母親,石寬也不想方氏離得太遠,沒有音訊。方氏的離開,只是為了不和文老爺起沖突,讓文家安寧一點而已。把方氏安排去鏡竹山,至少文賢鶯想念了,還可以去看看。石寬也嘆了一口氣,低聲說:
“那好,你什么時候走,我送你去!
“等賢鶯生了,我看一眼孩子就走。我最愛的就是賢鶯,只是賢鶯最恨的卻是我。這不怪她,怪我太歹毒,怪我太荒唐,怪我不懂得怎么做一位母親,不懂得怎么做一個女人。賢安有榨油坊,往后的日子肯定不會過得差,我分得的那些錢,你跟我進來拿,就給賢鶯吧,當做我給她的補償,地嘛,還是讓賢安租出去好了。”
方氏說著,撐起身子,要帶石寬進房,把她已經(jīng)收拾好了錢財交出?赡苁翘珎辛耍酒饋頃r,人都沒有站穩(wěn),一個踉蹌就向前倒去。
石寬眼疾手快,趕緊大跨步向前,把人給挽住了,也傷心的說:
“娘,賢鶯現(xiàn)在不缺錢,還是留著你自己用吧!
方氏站穩(wěn)了,把石寬的手撥開,苦笑一聲,無力的說:
“我這個樣子還要什么錢,錢就是一個禍害,放在我身上我不會得安寧,我留有一些夠用的,余下的就給賢鶯吧!
世間的大多數(shù)禍事,都是因錢而起,石寬一時不知說什么?方氏也說了這些錢是給文賢鶯的,他也無權(quán)替文賢鶯拒絕。
跟在方氏的身后,走進了房間。房間里所有東西基本都已經(jīng)收拾妥當,石寬這才明白剛才在院門口碰見了長庚和矮丙,長庚說的那一番話。想必是方氏已經(jīng)做了準備,把下人都辭退了,就等著文賢鶯生孩子,然后就可以一走了之。
方氏搬過來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紫檀木盒子,打開來看,里面是一沓沓疊得整整齊齊的兌換券,旁邊小隔板還隔出來了一小塊,也是塞滿了金銀首飾。她把手按在那些錢上,說道:
“賢鶯是個好女人,眼光也不會差,既然她選擇了你,那我也相信你,往后余生,好好的照顧她!
石寬不是什么好人,此時卻有點想哭。他沒有說話,默默的點了點頭,把那盒子合上,提起就走。
石寬走了,方氏的心一下子就空了起來。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會不會一生對文賢鶯好?她不知道,她只能賭一把。
人生不就是在賭博嗎?她賭輸了自己,總不會連女兒也輸了吧?要是真的那樣,那就是命,是報應。文老爺一生作惡多端,自己遭到報應,婆娘遭到報應,女兒兒子,甚至孫子也都跟著遭報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