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啊,一轉眼又過去了幾個月。已近年關,學校已經放假,老師們都已經回家過年了。
要過年了,心情本該好一些,可石寬卻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。因為他和文賢貴幫墊工人們的工錢,一墊就墊了三個月的,現(xiàn)在這個月的也還沒結。
聽說文賢瑞從省城回來了,也不搭乘范明的公船,而是昨晚各家各戶都掌燈了,這才不知哪里雇了條小船,偷偷摸摸的回到龍灣鎮(zhèn)的。
到底有沒有錢給,明年還能不能繼續(xù)干下去,這得去問清楚啊。石寬吃過了早飯,就急急忙忙的出了門,往文鎮(zhèn)長家走去。
今年不太冷,不過外面北風挺大的,吹著還是讓人忍不住縮起了脖子。石寬把衣領翻起來遮風,兩手互相伸進了衣袖里。走過還沒開始熱鬧的集市,來到了文鎮(zhèn)長家。
“阿忠,賢瑞少爺昨晚回來了是不是?”
“我不知道啊,你……你問老爺和太太吧!
拿著掃把掃地的阿忠,眼神有些閃爍,說完就不理會石寬了。
石寬讀出了點名堂,肯定是有人交代阿忠,讓阿忠不要說出來的。他不想為難一個下人,直接跑去了客廳。
文鎮(zhèn)長家的客廳,潘氏和堂妹潘美人倆人坐在那里疊元寶,過年時祭拜要燒些紙錢給祖宗,他們是有錢人家,名門大戶,可不能像普通人家那樣只燒點黃紙,沒什么事做,疊點元寶到時一起燒。
石寬一進屋,就先嚷嚷道:
“二嬸,潘老板,你也在這里啊。”
潘美人不是這里的主子,她沒回答,只是微笑點了個頭。
潘氏則是有些緊張,問道:
“石寬啊,來找你二叔嗎?他……他去了黃峰鎮(zhèn)!
“我不找二叔,找賢瑞,他叫我來的,怎么?他還沒起床嗎?”
石寬這是先發(fā)制人,表明了自己知道文賢瑞回家,又故意說是文賢瑞叫他來的,看潘氏怎么回答?
潘氏一個女的,能有多少城府啊。還真以為是文賢瑞把石寬叫來的呢,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賢瑞,賢瑞不在家,住在鎮(zhèn)公所!
“哦,那我去鎮(zhèn)公所找他!
石寬說著,一閃身退了出來。文賢瑞這是在故意躲著他和文賢貴啊,上一次他和文賢貴輪換時,一起到了陳縣長那里搖電話。那頭接通了,卻是另外一個人,說是找不到文組長。
當時他就懷疑文賢瑞是有意避開他們,躲著不見了。現(xiàn)在文賢瑞偷偷摸摸的回來,還不敢住在家里,那就更加證實了這種想法。
他心情七上八下的,來到了鎮(zhèn)公所。只要文賢瑞住在政公所,那就不難找到。
他到了之前柳倩住的那間房間門口,拍了一下門。里面果然傳出了文賢瑞警惕的詢問:
“誰?”
石寬有些想笑,都回答了,那還躲個屁呀。
“是我,石寬!
文賢瑞確實是在躲著石寬和文賢貴,二娘病重,又年關將至,他既然路過安平縣,那怎么都要回來住一兩個晚上啊。所以偷偷摸摸的回來,打算明天早上就走的。
現(xiàn)在石寬都已經找上門了,躲無可躲,那就不必再躲。他起身出來開門,又回去躺到床上,扯過被子把自己蓋起來。
石寬進去,坐在那僅有的一張椅子上,先是閑聊了一會,就進入了正題。
“這次回來,是不是把這幾個月的錢算一下,這兩天賢貴也帶人回來過年了,到時我們好把工錢結給工人們。”
文賢瑞縮在床上,面露難色。
“石寬啊,實不相瞞,現(xiàn)在打鬼子,處處都需要到錢,建水庫的款項被暫時的挪走了,我還在想辦法從其他處挪回來,工錢嘛,還得麻煩你和賢貴在幫墊幾個月。”
這都已經墊進去這么多了,還要往里墊,石寬的腦袋都大了。
“這個……這個工程還能不能做下去呀?”
“必須做下去,不做下去之前做的那些不就通通作廢了嗎?這水庫是我們省里的一個大工程,上頭很重視的,只是戰(zhàn)爭爆發(fā)了,沒有那么順利而已!
文賢瑞說的是實話,戰(zhàn)爭不爆發(fā),那這個水庫還真是重中之重的工程。日寇不打到南方來,這個水庫還是有望完成的。可偏偏現(xiàn)在都已經打到廣東了,誰都知道不久將要打到這邊來。
這種情況下,上頭哪里還有閑錢來做這事,這個項目基本是已經被擱置了的。項目擱置了,他做不出什么名堂來,那最終也不過是個普通的雇員,高升無望。
他不想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東流,也就和岳父兩人東挪西挪,弄了些錢來,把工程繼續(xù)下去,F(xiàn)在他們再也挪不到錢了,也是無奈得很啊。
文賢瑞已經攤牌了,石寬也有些無奈。好在他們現(xiàn)在墊進去的錢,都是他們賺到的。水庫要是不做下去了,那他們這一年等于是白干。做生意有虧有盈,做工程和做生意一樣,白干就白干了。
“這個……這個我們已經墊進去這么多了,還要墊進去,恐怕……恐怕賢貴也不會同意,既然你說款項暫時挪不過來,那明年就先停工,等等看吧!
話已經說出來,文賢瑞反而輕松了許多。他摸過桌子上的煙盒,取了兩根小煙出來,一根甩給石寬,一根自己叼上,有點懶散的說:
“石寬,我?guī)湍銈兯氵^了,你們都還沒虧到,墊進去的都是之前賺的。如果真要停工,就不是停幾個月的事,?赡芫陀肋h的停了,你和賢貴白干,我也虧損巨大。還不如你們再墊點錢進去,我也努力奔走,爭取更多的資金過來,把這工程干完。工程干完,鬼子也被打跑了,到時百廢待興,水庫可是發(fā)揮著巨大的作用,還怕錢拿不到手嗎?”
這話似乎有點道理,做生意嘛,哪能不需要點本錢,石寬也有些心動。最主要的是,不想這一年白干。
“工程是賢貴帶我去做的,我也做不了主,這事嘛,還是等賢貴回來了,問問他是什么意思吧。”
“也好,到時我和他說說。”
話說出來了,文賢瑞也就不想躲避,臨時決定,要在龍灣鎮(zhèn)過這個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