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小人落入外祖父的懷抱，帶著一股甜甜的奶香。
孟北鳴低下頭，凝視著外孫清澈如海的眼睛。
小家伙非但不怕，反而伸出肉乎乎的小手，好奇地去抓他頜下梳理整齊的胡須。
“哎喲，這小子，手勁兒還不小……”孟北鳴的聲音徹底軟了下來，滿是寵溺。
他任由小人兒揪著胡須，心中百感交集——血脈相連的悸動、女兒幸福的慰藉、時光飛逝的感慨，以及對那個曾被他質(zhì)疑、如今卻已成就非凡的女婿余樂，那份復(fù)雜交織的認可與釋然。
千般滋味最終化作一聲低沉而充滿溫情的嘆息，眼底悄然泛起一絲濕潤。他笨拙地晃著臂彎，學(xué)著哄孩子的模樣，惹得孟玲瓏和周圍女眷掩嘴輕笑。
“爹，孩兒很喜歡您呢。”孟玲瓏溫柔地說。
“唔…好，好小子！”孟北鳴清了清嗓子，努力維持威嚴，但那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和眼中滿溢的慈愛，早已暴露了他的心境。
余樂適時上前，恭敬道：“岳父大人，一路辛苦。玲瓏和孩兒得您如此疼愛，小婿心中甚安�！�
孟北鳴抬眼看向余樂，目光復(fù)雜，最終沉聲道：“嗯。小子…你，不錯�！�
這句“不錯”，分量極重。
余樂微笑，隨即提議：“岳父大人，您縱橫四海，于海事一道堪稱泰斗。小婿斗膽，想請您移步，看看我大乾水師新造的幾艘‘鎮(zhèn)海’級巨艦，權(quán)當散心，更盼岳父您能指點一二�！�
孟北鳴聞言，精神一振，眼中銳光重現(xiàn)。
他將小外孫輕柔地交還女兒，沉聲道：“好！老夫倒要看看，你這‘鎮(zhèn)海’巨艦，是何等氣象！”
……
巨大的木質(zhì)棧橋深入海灣。當孟北鳴在余樂、孟玲瓏及幾位已成年的孟家子弟陪同下，繞過巨大的倉庫區(qū)，眼前豁然開朗的景象，讓這位見慣了大船的水師老將瞬間倒吸一口涼氣，腳步釘在原地，瞳孔急劇收縮！
十二艘龐然巨物，如同山巒般靜靜停泊在深水之中。
它們絕非尋常海船，更非海州水師的精銳戰(zhàn)船可比！其龐大身軀遠超孟北鳴畢生所見！
艘艘巨艦，體態(tài)巍峨如山。
巨大的船身由深色硬木造就，桐油浸潤得烏黑發(fā)亮，散發(fā)著厚重古樸的光澤。船首高高昂起，雕飾著威嚴的鎮(zhèn)海神獸或盤龍紋飾，氣勢逼人。
船尾樓閣高聳，雕梁畫棟，飛檐斗拱，宛如海上移動的宮殿。
最令人震撼的是其風(fēng)帆體系。
粗壯如擎天巨柱的主桅、前桅、后桅直刺云霄，其上層層疊疊的巨大硬帆此刻雖已落下，但僅看那密集的帆桁索具交織成的龐雜網(wǎng)絡(luò)，便可知一旦盡數(shù)展開，將是何等遮天蔽日的壯觀景象！
這些巨帆，足以御八面來風(fēng)，推動這海上城堡破浪前行。
側(cè)舷處，數(shù)層炮窗整齊排列，厚重的木制炮門緊閉，但黑洞洞的窗口無聲地宣告著內(nèi)藏的火力——那是排列有序的重炮！
孟北鳴目測，光是其中一艘巨艦的一側(cè)，就至少有數(shù)十門炮位！
艦首和艦尾高大的樓堡上，亦隱約可見更大口徑的艦首炮和尾炮的炮口輪廓。
這已不是單純的戰(zhàn)船，而是移動的海上堡壘，是真正的炮艦之王！
尤其為首一艘巨艦，體型最為宏偉，艦身長度目測竟有數(shù)十丈，噸位難以估量。其主桅上高懸著一面巨大的玄色龍旗，在海風(fēng)中獵獵作響，宣示著大乾王朝的威嚴。
船首那猙獰的撞角，包裹著青銅，在陽光下閃著冷冽寒光，仿佛能輕易撕裂任何擋路的敵船。
海風(fēng)吹拂著巨艦上的旌旗和纜繩，發(fā)出嗚咽般的聲響。海鷗在巨艦高聳的桅桿與樓閣間盤旋，更襯托出這海上巨獸的磅礴與偉岸。
空氣中彌漫著桐油、纜繩、木材和淡淡火藥的氣息，那是屬于海洋霸權(quán)的威嚴。
孟北鳴張著嘴，半晌未能言語。
他不由自主地向前緊走幾步，站在棧橋邊緣，仰望著眼前這遮蔽了視線的海上浮城。他見過大船，指揮過艦隊，但從未想過，人力竟能造出如此恢弘的巨艦！
這規(guī)模、這氣勢、這火力配置，已然超越了記憶中關(guān)于前朝寶船的一切傳說！
他的腦海中瞬息萬變：如此巨艦，需要砍伐多少千年巨木？需要多么精妙的榫卯結(jié)構(gòu)和龍骨設(shè)計才能支撐其巍峨？需要多少能工巧匠耗費多少心血？一旦這些巨艦在海上列開陣勢，萬炮齊鳴，那將是何等毀天滅地、令敵寇膽寒的場面？這已不是水師，這是足以定鼎海權(quán)的國之重器！
震撼！源自靈魂深處的震撼！
這是足以碾壓一個時代海上力量的終極存在！
“……這…這是……”孟北鳴的聲音干澀嘶啞，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。他畢生追求的艦隊夢想，在這十二艘巨艦面前，仿佛變得渺小。
余樂走到岳父身側(cè)，聲音不高，卻字字千鈞，帶著無匹的自信：“岳父大人，此乃大乾水師‘鎮(zhèn)�！壷髁ε谂�，共十二艘。此為首艦‘定�！�！它們船堅炮利，以硬帆御風(fēng)，輔以精熟水手操帆控舵，航速不慢，更能遠涉重洋。其側(cè)舷重炮，一輪齊射，可摧山裂海！有此巨艦在，可鎮(zhèn)萬里海波，護我大乾海疆永固，商路暢通無阻！未來，它們將載我大乾龍旗，揚威四海，布國威于萬邦！”
孟北鳴緩緩轉(zhuǎn)過頭，看向身旁的女婿。此刻，余樂挺拔的身軀映襯在身后那如山岳般巍峨的木質(zhì)巨艦背景之下，眼神銳利如鷹，氣度沉凝如山岳，哪里還是當年那個勇猛有余的愣頭青？分明已是手握重器、睥睨四海、胸懷天下的國之柱石！
孟北鳴深深吸了一口飽含桐油與海風(fēng)氣息的空氣，那氣息沉重而激蕩。他用力地、重重地點了點頭，仿佛要將眼前這足以載入史冊的景象徹底烙印在骨髓里。最終，所有復(fù)雜的情緒——驚駭、嘆服、雄心被點燃的激昂、對后輩超越自己的欣慰，甚至還有一絲屬于老將看到嶄新時代降臨的淡淡感慨——都凝煉成一句發(fā)自肺腑的低吼，帶著前所未有的激賞與凝重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