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還不到中午,范明的公船就從縣城開回來了。船頭船尾都掛著紅布,每一根柱子上都用一張紅紙貼著。
文鎮(zhèn)長把這艘船包了,一大早文賢豪就在石寬的陪同下,滿面紅光的乘船去縣城接新娘。
這個伴郎本來是文賢貴來當(dāng)?shù),可文賢貴一臉兇惡的樣子,主事的就讓石寬來頂替。文賢貴則是昨晚才從木和鄉(xiāng)出來,今天早上一起跟范明的船回來。
接親嘛,有錢人家抬轎子去,窮苦人家就撐一把油紙傘,給新娘披上紅蓋頭就接來了。這開船去接親的,在龍灣鎮(zhèn)還是第一個。
龍灣鎮(zhèn)碼頭上,站滿了看熱鬧的人。不管是不是去文鎮(zhèn)長家喝酒的,都在那里說說笑笑。
“龍生龍鳳生鳳,老鼠的孩子會打洞。柳醫(yī)生嫁給文醫(yī)生,那以后生的孩子也是醫(yī)生哦!
“接親讓石隊長做伴去就對了,石隊長能讓婆娘一口氣生五個,文醫(yī)生以后也準(zhǔn)能生一窩!
“可不是嗎,柳醫(yī)生屁股大,像個南瓜似的,準(zhǔn)能生一堆的!
“……”
聲聲議論當(dāng)中,石寬和文賢貴先跳下了船,把木板搭上了碼頭的大青石板上,鋪了毛巾。
西裝筆挺的文賢豪就把紅衣紅裙,披著紅蓋頭的柳倩背起。
已經(jīng)包了船去接新人,文家就不準(zhǔn)備轎子了。從碼頭走回到家這一段路程,過橋過坎,鋪上毛巾,由文賢豪背著,其余的平路,則是石寬幫撐傘,擋著往前走。
也不知道是文賢豪緊張,還是本身力氣小。背柳倩踏上了木板,腳下的毛巾一滑,人就往前撲去。
這可壞了,柳倩在文賢豪肩頭一滾,就摔上了碼頭。頭上蓋的紅蓋頭掉進了河里,幸虧站在碼頭上的文賢貴出手,扯了一把,才把人抓穩(wěn),不然整個人也跟著滾下河里。
文賢豪可就狼狽了,一只腳掛在木板上,另一只腳掉落到河里。他人還算靈敏,死死把木板抱住,沒有掉下去。
不過那只黝黑的皮鞋已經(jīng)濕了水,不怎么闊的洋褲褲襠也爆了線,從前頭裂到了后面的屁股,狼狽極了。
上面看熱鬧的人發(fā)出哄堂大笑,各種議論聲又起。
“這不是個好兆頭啊,這段姻緣難走到頭咯!
“文醫(yī)生就這么急嗎?還沒回到家就要把家伙掏出來,掏出來就掏出來吧,也不敢在這里把柳醫(yī)生睡了啊!
“哎呀,怎么這么不小心,邊頭那些人還不快去救。”
“……”
文賢瑞作為文家來接親的代表,早就拿好一捆鞭炮站在旁邊,準(zhǔn)備等待文賢豪把新娘背下來就鳴放的。這會一著急,鞭炮扔了出去,急忙上前把文賢豪提起來。
褲子破了,紅蓋頭也飄遠(yuǎn)了,鞭炮也濕了一半,但是流程還是要走啊。石寬把油紙傘擋在了柳倩的頭頂,文賢豪夾著腿一邊給看熱鬧的人散煙撒糖,文賢貴就幫忙把那濕了一半的鞭炮扯斷,讓文賢瑞點著。
在嘲笑和恭喜聲中,新郎新娘最終跨進了文鎮(zhèn)長家的大門。
客廳上,紅燭點起,文鎮(zhèn)長和潘氏笑意盈盈,接受了新郎新娘的跪拜。而作為生母的甄氏,卻是不見人影。
被送進了洞房后,文賢豪很是懊惱,把那濕了的皮鞋一蹬,就躺到了床上去。
“什么時候摔不好,偏偏在那么多人面前摔,真是丟人丟到家了。”
如愿以償嫁給了文賢豪,柳倩就希望這段婚姻完完美美,她上前幫文賢豪把褲子脫下。
“水是財,你沾了財,這是好兆頭,丟什么人啊。”
文賢豪對這個婚姻本來就不情愿,他就是洪水中的木頭,被推著走的,今天出了這樣的丑事,哪里還沉得住氣,埋怨了起來。
“狗屁,照你這么說,人人結(jié)婚都去跳河,那不是一身的財嗎?”
把褲子放到了桌子上,又把文賢豪的雙腳放好,柳倩繼續(xù)說著好話:
“故意的哪有無意的好,你的褲子破了,這也叫開花富貴,這褲子我就不縫了,留著以后做個紀(jì)念!
“那你紅蓋頭掉水里呢?又怎么做解釋?”
文賢豪才不信柳倩這些鬼話,他問出的語言,像是在嘲笑。嘲笑這段死拼硬湊,從一開始就充滿算計的婚姻。
這種牽強附會的解釋,柳倩自己都感到不自在,也就不答,起身去幫文賢豪找褲子去了。
新娘接回來了,正餐馬上又開始。今天的和昨晚略有不同,因為需要到場地,天井和客廳就不擺桌子了。一幫坐不下這么多人,就分為兩幫來。
文賢貴有點暈船,就不吃第一幫。他端著紫砂壺,坐在天井的一角,另一手抓著兒子文崇仙讓他幫保管的啞炮,一邊喝茶一邊休息。
突然,頭發(fā)有些凌亂,穿著翠綠色旗袍的甄氏走到了他的面前。他吸了一口茶,獨眼向上翻,瞥了一眼,并未說話。
甄氏是刻意來找文賢貴的,她上前站定,冷冷的問:
“賢貴,要是有人亂搞,你是不是要抓去游街?”
無緣無故問出這種話來,文賢貴當(dāng)甄氏瘋了,端著茶壺起身往外走,答都懶得答。
甄氏也跟著往外走,旁邊路過的潘美人問她剛才哪去了,新人拜長輩都找不到她。她也是懶得答,跟著文賢貴走出去。
貼著文鎮(zhèn)長家的這一邊街道,左右兩邊各擺了五六桌,留下另一邊街道供行人走動。這里不是主街道,又?jǐn)[了桌子,也就沒有什么人往這邊走。
文賢貴往鎮(zhèn)公所和警務(wù)所的方向走去,發(fā)現(xiàn)甄氏還在身后跟著,停下腳步,歪著腦袋回頭。
“你跟我干嘛?”
“我剛才問你話呢,你還沒有回答!
這里離酒桌已經(jīng)有些遠(yuǎn),清靜了不少,說話聲不用太大,就能聽得清清楚楚。
文賢貴記起了甄氏剛才問的話,把茶壺端起,慢慢的吸了一口,冷冷的問道:
“誰和誰亂搞?不要命了?”
“我,我和魏老板搞了,就在我家后院棗樹下,你快讓鄧鐵生來把我們兩人抓了,趁現(xiàn)在賓客多,先挨桌示眾一番!
甄氏話說得很冷靜,像是經(jīng)過深思熟慮的樣子。她除了頭發(fā)有些亂,也沒有任何發(fā)瘋的跡象。